2010年1月23日星期六

〈登池上樓〉 謝靈運

潛媚幽姿,飛鴻響遠音。
薄霄愧雲浮,棲川怍淵沈。
進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
徇祿反窮海,臥對空林。
衾枕昧節候,褰開暫窺臨。
傾耳聆波瀾,舉目眺嶇嶔。
初景革緒風,新陽改故陰。
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
祁祁傷豳歌,萋萋感楚吟。
索居易永久,離群難處心。
持操豈獨古,無悶徵在今。

詩一開始便用「潛」、「飛鴻」起興,比喻自己有如潛龍的深藏不露,孤高自賞;飛鴻在天,名聲動人兩類人。陶淵明有《始作鎮軍參軍經曲阿作》詩:『望雲慚高鳥,臨水愧游魚。』便有類似的比喻。這裡詩人似乎是借此以表示自己的進退失據,俯仰有愧乎也。其後的「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由空中到地上,隱含寓意,前後呼應,技巧高超。

「進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徇祿反窮海,臥對空林。」『進德修行』見於《易經 . 乾.文言》:『君子進德修業,欲及時也。』晦氣地表示自己做官不能進德修業,不能盡力為政,甚至是『力不任』了,自嗟體力不勝從前而臥病在床,連想退隱自耕都不成,如今正窮居海邊。這些不甘外放的牢騷說話,正好表達了詩人當時的心境。

「初景革緒風,新陽改故陰。」兩句中的『緒風』出於《楚辭 . 涉江》:『疑秋冬之緒風。』『故陰』見於《神農本草》:『春夏為陽,秋冬為陰。』春光把寒冬的餘氣都除去了,之後便有春草長於池塘邊上,禽鳥飛於柳園之中了。

以《詩經》、《楚辭》的典故,說明自己因為懷念會稽的故居,動了回家的心思,發生感概。「祁祁傷豳歌,萋萋感楚吟。」中的「祁祁」出於:《詩經 . 豳月 . 七月》:『春日遲遲,采蘩祁祁,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萋萋」出於:《楚辭 . 招隱士》:『王孫遊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總的的意思都是要點出旅人思『歸』的念頭。

『離群索居』這個成語源出於《禮記 . 檀弓上》。「索居易永久,離群難處心。」這裡詩人表示求得居處容易,卻因為離開朋友們的日子久了而感到孤獨不安心,充分流露出個人感情之所繫。

「持操豈獨古,無悶徵在今。」隱含『遁世無悶』的成語,最早見於古籍《易經 . 乾 .文言》,這裡表示高飛遠走以避世忘憂,不但古人有這種風操,現在(即當時的作者)亦有。表示作者的思歸其實即是想回鄉隱居,而隱居亦不過希望與故友團聚會面,是一種至情至聖的想法。

謝氏在政治上不得志而寄情山水,加上他具有深厚的文學修養,登臨寓目,每每發為詩篇,故自鑄新辭,精心刻鏤,形成其山水詩鮮麗清新之特點。

他的詩,藝術技巧高超,風格獨特。對山水形象有準確的捕捉。在寫景的同時並沒有忘記情的發揮。

〈登池上樓〉通篇情境交融。詩中常有佳句,但通篇完整的不多。陶詩用字造句平淡自然,不大用典。謝詩則講究雕琢字句,注重詩的形式美。陶詩「氣象渾沌,難以句摘」,謝詩則「儷采百字之偶,爭價一句之奇」。


在寫詩的時候引入典故,我認為既可以加強詩中的暗示力量,亦能達到所謂「言有盡而意無窮」,意在言外的境界,技巧提昇到另一個層次,在精煉之中擴闊了詩的內容和意念,也是詩歌與其他文學體裁分別而優勝的地方。

不過因為個人的際遇,詩人為避免文字之禍降臨而每多用典故以抒懷,成為他作品的一大特色,而讀者為了解詩的真正內容,亦必須深入探究。而在字面上,這首詩在遣詞造句方面亦比較艱深。有評者謂靈運詩好摹山水,往往工妙,但有時累於繁富,傷於刻畫,或雜玄理,淡而少味,這首詩便是例子,如果對中國古代詩歌沒有一定程度的認識,根本不能細意通曉及明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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