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5日星期日

AC366C中國現當代散文選讀及創作

導師評改作業四


第一題

所謂的小品文,特點是必須要寫得自由活潑,直抒胸臆,自然真切,令讀者看起來如親歷其境,深有同感。在文章裡面,讀者可以清楚看到作者的真實個性和感情,對作者的思想、人格、風格,甚至個人自我的價值觀都有深切瞭解。因為作者寫的都是個人的真實體驗,強調的都是性靈和箇性,所以好的,真的作品,都能發揮應有的感人效果。

現代散文家徐蔚南說:『小品文最重要的一點是在印象的抒寫。』即是說,作家都是用了一種最簡潔、樸素的筆法,不多作無謂的形容,不假借無謂的修飾,樸賓無華地把當時的景物、人情,完全真實地呈現讀者眼前。

附上本人所寫小品文一篇,這種散文的特色是言有盡而意無窮,篇短而意義深遠,在平凡之中見深情,把日常生活中都可能遇上的小事情記述下來,會得欣賞的人自然會享受當中的樂趣,甚至發出會心的微笑。

這是一篇以旺角花園街小販為題材的小品文,以情趣為主,買者與賣者的一言一行,有生動活潑的對話貫穿全篇,既顯示了香港小市民生活化的一面,亦同時因為她們的”真”,為平凡乏味的生活點出了趣味,呈現了真實人生的風貌,充份發揮了小品文表現自我的特點。文章短小精悍,以小見大,輕鬆有趣而又清新,有一種簡潔樸實的藝術美。達到所謂「一顆沙裡看世界,半瓣花上說人情」的境界。

文章描寫小販做生意的手法和女性以逛街購物為消閑活動的日常瑣事,側寫朋友間的關係和感情,溫馨細膩,雖然都是生活小事,卻平淡中見真趣,通過作家的靈心慧眼展現出一個小風景,一段生活記錄。



參考書目:

香港公開大學(2010)“AC366D中國現當代散文選讀及創作”,香港:香港公開大學



肥妹賣T-裇


朋友介紹我去花園街一個固定攤位買些洗換衣服。才到街口,已經看到一排衣服旁邊豎著老大的價錢牌。一把嘹亮的女子聲音不時響起,彷彿在向道上的朋友打招呼。

「十二塊半一件,多一個X(加大號),要多付二塊錢。」

朋友小聲說:「現在都會得多賺了,以前是大小同價,不必多付二塊的。」人家都要吃飯的呀,生意是生意呀。

「別要把透明膠袋拆開呀,要什麼公仔圖樣,自己找。」語氣是絕對肯定,也沒有一點點兒的客套。

「她才不管你買不買呢,好像也不怎麼在乎的。」十二塊半錢一件的衣服,你還想要求有什麼樣的客戶服務?

「嗨,肥妹,我又來了,有什麼新花樣?有沒有那個二隻貓頭鷹的?我朋友要買。」

「自己找呀。」還是那一句。

那一次我們雖然找不到心頭好,卻與肥妹算是打了一次招呼,算是有了交情啦。

「以前都沒有這麼好的,這一次倒讓你在她旁邊的高腳椅上坐了好一會。」朋友在奇怪我得到的優惠了。

過不多時,我閑著沒事,又走過去閑聊。

「喂,你朋友不是要找那三隻貓頭鷹的式樣嗎?這一次來了貨,不如你打電話問問你朋友要不要吧。」肥妹有關照,那敢不從?於是我買了一件一式一樣的衣服。

「你不是已經有了嗎?」我問骨友。

「唏,這個花樣好看嘛。而且衣服洗滌多了會起毛頭走色,不如多買一件好了。」

又一日的黃昏,我倆又路過,女人逛街,那有不東看西看的?

「喏,說好了,我們今天只是來買小毛巾而已。」

「我要這件青綠色的單車妹。」

「不成,我才剛掛上去,要襯顏色,裝點檔口(店面),不賣。」

第二天朋友急call:「快去替我把那青綠色的,有單車妹圖樣的買回來。今天我穿了上班,同事們都說很漂亮呀。」

再去問店主肥妹,回答說:「都跟你說這個顏色通通賣完了,這件不賣啦。」

她就是有她的一套原則與手法。





第二題


日記體散文的特點是作家刻意以日記體裁為文學表現工具的日記,借用了日記的形式,以“日”為敊述主線,用作者自我獨白的方式,表達了作者對生活的態度和真實體驗,也記錄了作者的心靈活動,甚至是對現實人性的批判和看法,通過集中記錄作者對人對事的仔細觀察,發表作者個人對生活感受的獨特見解和玩味。

本篇是以第一人稱寫法的日記,個人色彩極濃,因為是有意識地向讀者訴說,所以是一篇日記體裁的散文,作者寫的雖然是家事,竭力避免直接的批評,卻在壓抑之中暴露了真實人生的陰暗面,備極凄涼,令人握腕歎息。

中國人的古訓是:「家醜不可外揚。」可是,人情物慾所展現出來的人生百態,卻為大千世界構築了不同的風景。

這是一篇以日記體裁寫作的長散文,企圖夾雜著討論人生的方向及行事為人的方針。作者為存忠厚,對某些重要人物只是在暗中隱然作出提點而沒有直接而明白的指示,讓讀者自行觀察及定論,作者都給予看者無限的空間。

文章裡面,對各種各樣的親情和關係,都輕輕觸及,對人生在世所看到的世態炎涼,人情冷暖,更加是作者希望表達的主題,只不過因為這一篇不是真的作為短篇小說看待,作者就沒有作出進一步的仔細刻劃。作為一篇散文,卻已經是足夠的了。

一篇好的散文,至要緊的是「情真意切」,尤其是以日記體裁式的記述事件,明擺就是要說一件真人真事,若然不真,就有編故事虛構的感覺。一篇好的散文,固然需要有藝術技巧的舖排,精雕細琢的陳述,最重要的還是一個「真」字。感情要真,事件要真,內容要真,寓意要真,其他外在的裝飾便顯得次要了。因為,聰明的讀者一定會看得出來,分辨得出來。

明白這個道理,作者又豈會不費盡心思而寫出感人至深故來了?作者希望的是藉著上一代姊弟間的深厚感情,傳承到下一代的兄弟之間的另一段兄友弟恭的感情,亦希望這不是一廂情願的單方面想望。

人說戲如人生,我們天天也在演譯各自不同的人生。到底那一個演員更為成功?

這是一連串以明確時序記下來的日記體散文,它的特點就是真,把一個家庭兩代之間的生離死別故事寫下來,有心人看了,自然有一番體會。文章記敘的人物並不少,卻都各有分量,分別代表了各人的不同心理刻畫和遭遇。而其中的關鍵人物卻是一個著墨最少的弟媳,小孩子們的媽媽。

文中力圖達到散文描寫人物的特點,以片段性、局部性、零碎性的方法,雖然少了像小說般的以立體及全面地寫,卻仍然有一種淡墨皴染的感覺,以片段的描寫,讓讀者瞭解作者心中的人物的性格和遭遇,表面上說的是許多人都會看見或在家庭中發生的事情,目標卻是企圖宣示作者心中所企盼的,所有知識分子都希望看得見的桃花源。在大多數文化工作者的心裡,人間至情至性的愛是人性根本的泉源,我們都有父母兄弟子女親屬朋友,而我們又該如何去看待我們家庭成員中的另一些親屬?

作者藉著一個旋漸走向生命的盡頭的弟弟,同時寫了他與孩子之間的父子之愛,也提到他對母親之愛:一句:「是呀,捨不得八十歲的母親和二個九歲及十一歲的兒子。」父母愛子子之心,千百年都傳頌不止,在一個患了淋巴癌的病人來說,生死是已知之事,可是,身後還有這許多事情和人事在牽掛著,那又是何等的令他神為之傷?大個人的存活,連繫著的又豈止是一個家庭的完整和希望。

「硬生生生把個龍頭人物帶走了。」這是八十二歲老母親說的話,也是雙方上一代二個家庭中的每一個親屬想要對下一代二個小朋友要說的話,可是,平凡的普通人,又不一定可明白上天予凡夫俗子到人世間的試煉。作者只恨她空有一顆自以為澄澈的靈心慧眼,看透了人世暗的多少物慾情仇,雖然記下了這個家庭的生命圖譜,卻阻止不了一個女人自以為是的某種行為,以一個母親的身份,傷害了另一個母親的心。作者悲歎憤概的是:人類天天都在不知不覺之間,自己製造了自己的悲劇,也同時為身邊愛的人製造了悲劇,而她們自己做下的孽,她們自己是不知道的,並且一面倒地自己認為她做的一切都是對的,這才是人類最大的悲劇。「他們所做的,他們自己不知道。」作者窮半生的經歷和對人生俗世的洞察力和透徹的瞭解,仍然解決不了自家之內所發生的一切一切,在她自己的心裡,又何嘗不是感到無能為力以及無可奈何的。

對於另外一個悲劇的核心人物,死去弟弟的妻子,作者希望以寬大原諒的心懷處理,著墨不多而以最大的寫作能力,在字裡行間隱晦地提出問題,完全是一個舊中國讀書人的胸襟和筆法,因為中國人自古都有一顆隱惡揚善,只道人家之長,不道人家之短的,並不完全切合配代社會步伐的,對人及對事的生活方式。見文如見其人,字乃人之衣冠,何況是一篇直寫胸臆,以真摰情感建構而成的實事日記體裁的散文。

因為身份的關係,作者同時以側面的角度,寫了她個人對侄子所寄託的,自以為有若教母一般的愛。而讀者可以感受到的,是一個姊姊對弟弟的愛,弟弟對姊姊的信任和囑託,是如此的順理成章,因為,他們都是一起長大的,有血源關係,一起在一個家庭的至親,而那一種親厚,甚至可能比一個可以隨時因為簽了離婚協議書便割斷關係的夫妻閞係還要緊密。

父母子女之愛深厚,同樣地,祖母對孫子的愛也是不可斗量的。一個女人少了個自少青梅竹馬,想著可以相伴終老的伴侶固然可悲,一個八十二歲的女人,活生生看著一個正在盛年的兒子飽受病魔的折磨而不得不自己釋懷,那一種只有她女兒才能深切瞭解的痛苦,又豈是旁人可以分擔的?「她死了丈夫很慘,我嫖媽死了兒子也很慘哪。」這是任何一個女人,任何一個母親都應該明白的事情,可是,世人就總是在自我價值過份重視的大前提之下,只看到自己的不幸,而忽視了身邊另一些人的不幸,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了別人而不自知。而她最大的不是,是讓一對剛剛才失去了父親的同時,本來可以讓十二年來,從他們在媽媽肚子裡便在愛著他們的大姑媽的撫慰,因為:「怕媽媽不高興。」而不敢向父親的姊姊問好,因為「媽媽與父親的媽媽意見不合」而馬上看著嫲嫲在父親還在醫院治病期間便搬到大姑媽的家居住,這個現實社會爭產事件竟然也發生在根本不是富裕之家的我們身上。

老母親說:「才不過是幾十萬塊錢的一個市區單位,她這麼希罕,就要我把屋契轉到她的名字。她這麼年輕,將來還怕賺不到錢再買?你們二姊妹還住著的呀。我年紀大了,卻不想住到老人院去。兒子走了,也不好拖累她照顧。」在老人家的心裡,她可還是惦記著死去兒子的心願,想方設法還是要如何借助一個還有一點點能力的大女兒如何可以在她自己都歸天之後,再去照看一下二個小朋友的教育問題和居住問題,以至他們以後的前途問題。的確,作者說到這裡都有一種天方夜談,甚至是不自量力的感覺,可是,這都是傳統中國人,那怕是中國舊式女人都會想到及企圖做到的事情,西方人及現代人是根本想都不一定想到的事情。

我有大小之分,而真正的愛也有深淺之分,每個人做事都有先後輕重之別,為善為惡,全在方寸之間。有些愛會開出美麗而純淨的花朵,結下甜美的果子,增添潤飾了人間的繁華盛世,甚至可以蓋過了人性中的另一些真實而醜惡的行為。作者仍然希望主觀地,單一化地以個人的一支筆,寫出她的主觀願望,希望以文字的教化力量,建立一個和諧安樂的社會,解決我們在世時所遇到的許多困難。因為她認為,我們活著,是為了可以更加快樂地享受上天賜予人們的一切美好人情事物,而不是單單為了物質上的擁有和獨佔。因為所有看得見的身外之物,最後都是帶不走的。作家最大的心願和題旨,是希望讀者明白生活的真正意義,不要讓俗世的人情物欲,愛恨怨懟,主宰了我們寶貴的生命。

作者花了極大的忍耐才把壓抑心頭對某些人物的怨懟控制下來而沒有作出更大的控訴,是希望導引讀者作出更大的反思,背後的意義其實更為深切廣遠。人類為了個人的利益而被眼前看得見的財富蒙蔽了心眼,僅僅是為了一些微末的物慾佔有而改變了個人處事的態度和行為心性,忽略了更大的財富———親情是才是無法斗量的。

文章背後的主題和意義才是藝術的至高層次。既然求學不是為分數,賺錢也不一定是為了個人的享受。「施比受更為幸福」,才是人生在世最高境界,可是,有多少人真真正正的克服得了潛藏的心魔?




參考書目:

香港公開大學(2010)“AC366C中國現當代散文選讀及創作”,香港:香港公開大學





死生相契


2009年7月17日 天陰

匆忙之間,沒有帶口罩,護士不肯讓我進入深切治療病房。我硬著頭皮開口問一個男人借了一隻,慶幸世上還是有好心的人的。只見弟弟嘴裡插著喉管,雖然不能自由動彈,卻是清醒的。

醫生告訴我們有兩個消息,一個是判斷錯誤,以為瘤穿破了,其實是他的瘤受到藥物控制,縮小了。即是說,弟弟是白挨了這一刀啦。



2009年8月1 日 天晴


弟弟動了手術才不過幾天,醫生已經批准他回家休養。我到他家探望時,這個連大動作都不應該做的人卻在指揮妻子把樓上的一張沙發換掉,等著再買一張長木做的回來當睡床。

我本來以為會被指派與弟婦一起把垃圾送出去的,他卻一意要讓媽媽與弟婦一起當搬運工。她們倆才轉出街口,弟弟便跟我認認真真的說起話來:『你與三妹妹先把公屋申請了,等我這一間屋子建好了,我們將來總是會住到一塊的。我為人人,人人為我。我曾經為妻子一家人辦了一件很重大的事情,連累我差點要入牢,而他們在事後卻又都全家人說是我辦的不對,現在是他們還我恩情的時候了。』

弟弟為人厚道,始終沒有跟我詳細說出事情的始末。而他之所以要告訴我這件陳年往事的存在,是因為對方答應墊支了醫藥費用,要我不必為此而煩惱了。因為,他知道他那沒有嫁出去的大姊姊並不富有,而且,若然他有什麼不測,我便要為他承擔未完的責任,照顧一個八十多歲的母親,還有一個長期服藥的精神病患康復者,我們的三妹妹。甚至乎,在可預見的將來,他的二個未成年的兒子,可能都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他是所有的身後之事都向他的大姊姊託付了。

「一切都不由我們決定,那是上天的旨意。」弟弟說。

看著他廋長的背影轉過身去,我第一次發現他的身量是如此的高。



2009年9月2日 天晴


剛剛從手術的麻醉藥中醒來,他馬上又強打起精神跟我閒聊了。

『剛下班吧?別勞累了。』

『今天是我的生日,給你打氣來了。』我說。

『那你該去找兩個小侄吃飯呀。』坐在旁邊的弟媳說。

他也附和著跟妻子說:『以前她生日,也是約二妹妹的兒子一起吃飯慶祝的。』

弟弟小的時候,曾經因為高燒不退而入醫院。聽說親眼看過有人從窗外跳下來,對生死是早有另一種超脫的看法。所以每一次我去醫院病房探視,坐不了一會他便會跟我說:『這裡死氣沉沉的,別多待了,走吧。也不必常來了。』

我不得已跟他說:『那我在家裡等你回來好了。』

有一次他跟我說:『對面才走(死)了個十九歲的。』

又有一次,他跟我說:『旁邊一個醫生告訴他說是還有一個月的命。我說:你可好了,還可以知道有多少日子,可以安排一下以後的事情。我呢,是隨地都有可能因為腸子被腫瘤壓過去而要爆裂開來,卻不知道是哪一天。』死亡的預示與否,對他來說,竟然是如此的不能掌握。


2009年12月9日 天晴


三妹妹說:『是呀,她真的很厲害,很能忍耐,遷就我的。』

當三妹妹對輔導她的醫務社工這樣說我的時候,心裡不無感激。我早就跟所有朋友們說:『她跟平常人跟本沒有分別。』

媽說:『有醫生曾經親口對我說:當年她小的時候,應該是有醫生斷錯症的。』便算沒有斷錯症,她吃了幾十年的藥,也遂早就治好了。只是因為人們對這種病瞭解不深,也沒有人真的試圖真正的瞭解她,當然也包括我們在內,就此白白斷送了這麼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孩子。

當知道弟弟生了重病,她就曾跟我媽媽說的:『姊的腳步很沉重。』她比誰都瞭解我的難處。

很多年之前,我工作過勞,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也沒跟家人說起,也是她走過來跟我說:『我們幹車衣女工的,日常就是是這樣互相替對方按摩腰部。』說時便動手讓我減輕痛楚。這是連原本當過車衣女工的媽媽都不明白,看不到,也不知道的事情。

家裡出了事情,我們從來都沒有跟她仔細談起,可是,她也從來沒有不知道的。這大概就是她獨有的慧根和靈氣吧?

陪伴三妹妹見了醫生、醫務社工之後,我與她一起吃過中飯便直奔醫院。

下午一時三十分,他妻子大概去了吃飯,我便一個人坐在他床邊,聽著他重濁的呼吸聲在冷清的病房中回盪。偶然,他的手揚起了,好像要抓癢,又似乎知道不可以隨便移動插在嘴裡幫助呼吸的喉管,輕輕放下手腕。晚上跟媽媽報告情況的時候,媽媽說:『他應該是知道你來了。』至親的人,是會有感應的。

事實上,我並不想打擾他,只是安安靜靜的坐著在他的旁邊,聽著他一下又一下重濁的呼息。然後,我在皮袋裡翻出一個舊信封,用筆在上封面角落草草的寫了幾句說話,等回讓他的妻子唸給他聽:『姊姊來看你了,好好休息,媽媽問候你。我們都很好,不必掛念。』

離開病房的時候,對面病床的人默默地與我頜首道別。

下班的時候,本想著再去醫院看他一次,瞥見黑壓壓的馬路上,巴士站上,全都是人,擠的不得了。心想:『還是先回家吧,晚上再去不遲。』

我們談了許久,最後媽媽說:『這麼說,他大概今晚上是要走的了。』說呀說的,我也累了,都睡沉了,就沒再起來了。



2009年12月10日 天晴


上午十時,在工作間正忙著,同事聽到我的手提電話響的不得了,原來,二妹妹己經打了好幾次了,是我事忙,沒留意。

『弟弟走了(過世了),我與他的妻子正替他清潔,要不要等你到來?』

『不,別攔著他要走的路,你們繼續辦事,我馬上趕來。』請了假,我直奔醫院,就怕自己又錯過了下車的站頭,若然,要再搭回頭車到醫院,必然多耗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

趕到醫院,二妹妹與他妻子還在替他清潔:『你沒有手套,別碰他了。』後來知道,弟弟早吩咐了他妻子,若他大去,千萬別沾了「屍氣」,卻沒有想到也沒有告訴二妹妹這種事情。他又如何料得到,二妹妹早上五時半醒來,心血來潮,會跑到醫院看他?

『我坐在他身旁,就感覺到他一步一步的離開了。』親眼看著自己的弟弟離開,讓她以後二個多星期都不能合上眼睛睡好。

站在已經過世的弟弟床邊,我凝目窗外,天空是那未的藍。而我們的小弟弟,就乖乖的躺著,像嬰孩似的,讓兩個至親的人替他的身體揩抹乾淨了,好再重新上路,再世為人。人的一生,不過也是如此。

忽然,我看他的眼皮好像越張越大的。

『二妹妹,替他的眼睛抹一下呀。』

『揩抹了好多次了,是放心不下呀。』她哽咽著說。

我俯身在弟弟的耳邊說:『你放心吧,我與媽媽會替你好好看顧著兩個兒子的。以後他們要到那裡住都可以。』說也奇怪,我一直定睛看著他的臉皮,只見他由我初來時看到的,暗黑的,灰敗的,慢慢變成了寬和的、柔順的感覺。是真放下了吧?!再見了,弟弟,下一世,我還是願意當你的大姊姊的,但是,這一世,你就別再受此身體上的折磨了!

弟弟呀弟弟,你與弟媳青梅人馬,你總是說:「少年拍拖老來伴。」可是,你們都才剛剛四十歲多一點,你這一走,是否早了一點?

弟弟呀弟弟,我們都知道你害怕一個人的寂寞,但是,我們也只能把你送到醫院的停屍間門外,從此陰陽相隔,我們的緣份,也是到此為止了。請你也從此忘掉了這一段凡廛俗世間的種種恩怨愛恨,往生極樂。只願你安息吧!

從醫院出來,我馬上到媽媽待著的日間輔導老人中心,向她述說情況,也同時陪著她,一起談談說說。與其說是我在陪伴她,不如說是這一位八十二歲,己經看透了世情人事的老人家在替我安定心神。

我告訴媽媽我與弟弟的幾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是在許多許多年之前,弟弟的大兒子出生了,還在床上爬的時候,他就曾經對著兒子,在我的面前喃喃自語地說:『爸爸是沒有賺到什麼錢,可是我一生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別人的事情。』他兒子的感覺非常敏銳,雖然不一定會聽得明白,也絕對無法回答,可是,他從床的這一頭,爬到床的那一頸,爬的比任何時候都要快。

第二件事情,是某一個星期天的下午,我與弟弟看著小弟弟一邊玩著電腦,一邊在抄寫什麼,他又自言自語的看著這麼一個小兒子,輕聲跟我說:『這麼聰明的孩子,要有能力好好輞培他才是呀。』

第三件事情,是二零零九年的七月十七日,他第一次動了手術後回家休息,特意把母親和妻子都支使開了而單獨與我詳細談了一下,為兩個兒子日後的生活和住處都想到了,也與我仔細安排了。他沒有把我這個沒有嫁出去的大姊姊當外人看待,都親自把八十多多歲的母親與及家中的三妹妹,甚至兩個九歲和十一歲,未曾成年的兒子的事情交待好了。

不可以說他已經被現實環境磨練得無怨無恨,他只是看透世情而已。他到社會工作的時間比我還要早,因為活在最低層之下,都是些裝修工人、賣魚營生,開車送貨等等以體力勞動的人多 ,他自己反而當過公司老闆,也被派到過外地工作,甚至也當過中港兩地的貨櫃車司機,生活的體驗其實比我還要多。我總覺得,年輕時能多接受一點生活的磨練,日後可以在面對逆境時更有益處。可是,人的失敗經驗太多了,會挫了個人的銳氣和對生活的美好想往的期待。

我親愛的小侄們,我寫這個,是要叫你們清楚知道你們所最愛的爸爸是怎樣的一個忠厚老實的人,是要告訴你們,你們最愛的爸爸平日的待人處事,是如何的厚道。你們也要好好的記著,在他的有生之年,他是如何的愛著你們。

在與病魔搏鬥最後的許多個日子,在醫院,我跟他說:『把孩子們接來醫院讓你們看看吧。』他總是堅持:『不!就怕他們看了我這個樣子,將來會有不好的印象,何況是在醫院裡?』從他一知道自己患了重病,便送你們到姨媽家、外婆家過暑假。

小哥哥,你記得嗎?爸爸第一次動了手術後回家,你們被准許讓外婆帶回來看望爸爸,你急匆匆的在屋子樓下跟我說:『別告訴爸爸的昨夜不舒服拉了肚子,怕爸爸不讓我見。』那是你們最後一次在爸爸爸有生之年雙方見的最後一臉了。

小弟弟,爸爸住醫院期間媽媽要待在醫院陪伴照顧,把你們都交給附近的補習社督促做功課。你們哭著不肯去的時候,爸爸從醫院打電話與你,勸你要好好上補習課,而你也乖乖的聽爸爸的話,這個事情,你記得嗎?


2010年12月25日 天晴

這是一個晴朗的聖誕日。可是,對我們來說,這亦是一個讓我們永遠都不想記起來的聖誕日。今日,我們的小弟弟,你們的爸爸,從此化成灰燼,與我們永別。

小弟弟遠遠看見大姑媽,竟然不敢走到我面前。

「你幹麼不叫大姑媽了?」

「怕媽媽不讓我叫。」之後便獨自坐到長椅的另一邊了。

「????」

坐著的哥哥心中酸苦,哇的一聲哭出來了。我亦禁不住跪倒在他的面前,重重的把他抱在胸前,一字一淚,清清楚楚的跟他說:『大姑媽永遠都是你們的大姑媽。今日之後,心肝兒只要記著開心的,別要記著不開心的事情。爸爸都跟大姑媽說好了,大姑媽的家,就是你們的家,你們愛住在那裡,就住在那裡。唸完中學,要唸大學,爸爸與姑媽都要看到你們戴上四方帽子。』

二妹妹示意我一同到停屍間看弟弟的最後一面,我揚手不去。我是不能也不可以動呀,我是怎麼捨得就在這時離開這兩個最需要撫慰的弱小心靈呀,這是他們最需要大姑媽的時候呀。

早上八時半,喏大的醫院大堂就剩坐著他們的姨丈,舅父,我輕輕的跟他們說:『爸爸辛苦了,他會在天上面看顧著我們的,我們將來是會再見面的。』但願我的說話,能夠撫慰這兩顆稚弱的小小心靈。

『替他們把衣服褲子整理好,別讓他們走動的時候拌倒了。』眼看別人手忙腳亂的在替他們穿上孝服,我只好要妹妹的兒子好好照顧他們,也交帶這表哥待會行禮時小心拖著他們。

兩個孩子讓表哥扶著為爸爸行了最後的大禮。看著他們的爸那一臉祥和忠厚老實的像片,我哭的不能自已。想起弟弟小時候備受家人寵愛的日子,長大後卻因為家庭遭了變故,寄居在附近車房的鄰居處而沒有跟我住在一起的日子。他自己從來沒有跟我這大姊姊哼過一句苦話,可是我後來卻聽人家傳來了說說:『天氣冷的不得了,那家人也不曉特給他一張被子。』但願從此你往生極樂,不必再受人世間的苦楚折磨了。媽媽也曾聽過他發牢騷說:『替朋友家人的店子裝修工作了,工錢沒有付,卻來問我要飯錢。』人世間的冷暖人情,他都一一嚐過了。

後來媽媽常常說:『他其實是餓死的。』不是嗎?有好長一段時間,他躺在醫院的床上,已經無法進食。有一次,妹妹帶了蛋糕到醫院讓他的妻子吃,他在一旁看著看著,哭了起來。

弟弟呀弟弟,但願你的兒子們不會像你以前般,嚐過無家可歸的痛苦,也再不會因為任何原因而挨餓。

『燕姊,您好。』亡弟的兩位兒時的玩伴都來了,好些是連我都沒有見過的,但有些卻是印象很深的。

『那時候我們還一起爬進學校教務處偷過試卷呢。不過都是玩兒,也沒有看過便去應考了。那時我們家裡其實也不是富有,零用錢卻多,因為都有姐姐支援。』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至要緊是告訴我一下。』握別的時候,弟弟一位小學同學不忘跟我說。

『一定,一定。』兩個這麼小的侄兒實在太需要叔叔伯伯們在緊要關頭的照看了,大姑媽那能不為小侄打點。

吃過午飯,兩個小孩的精神都好多了,稍稍回復了一點笑貌。

『快來見過叔叔伯伯們。』爸爸不在了,媽媽就要多做點功夫,讓叔公多照看著。

兩兄弟望著面前焚燒著要送給爸爸的紙扎禮品,黯然無語。二妹妹走前扶著小兄弟的胳膊,我輕輕把哥哥的小手拉過來來,再一次,他又哇的一聲哭倒了。

『記得回來看我呀。』小哥哥嗚咽著的說話,把大姑媽的心都哭的碎成一片片了。

哥哥呀哥哥,你們的爸爸,大姑媽的親弟弟雖然往生極樂,不情不願的走了,大姑媽永遠還是你們的大姑媽,直到大姑媽都化成了飛灰才罷。莫失莫忘,你們也該永遠記著:那怕是我們暫時都不能相見了,大姑媽愛你們的心也是永還不變的。以後你們有甚麼需要,都別要把大姑媽當成外人了啊!

『又哭了!』小弟弟不以為然。有的時候,小弟弟又會像大哥哥似的,會的照顧那表面上看來大情大聖的哥哥的。

『是以為心裡都平伏了。』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哥哥回答說。

他們的堅強、懂事,把大人們都比下去了。



2010年2月21日 農曆正月初八日

『都訂好了自助餐啦,快出門吧。』我以為一切又可以好像以前的每一年的年初一般,一起去酒店慶祝新年。

『不必啦。』聲音裡卻有太多無可奈何的畏怯。

他媽媽說:『小弟弟昨夜發燒,不能亂吃。』只好改變策略,帶他們到家裡附近的一家日本餐廳去吃壽司。

問他們要吃什麼,弟弟只是淡淡的回答說:『隨便啦。』以前見了大姑媽便像牛皮糖似的黏著的小弟弟都明顯的長大了,卻生外了,讓我的心惻然不安。

『烏冬?拉麵?』

還好,他終於露出了本色,懦怯地提出:『烏冬吧。』我從來都沒看過這種不敢直接表達意見的行為和表情在他的臉上出現。

既然不能吃生食,為了讓他有多一點的選擇,我特意替他要了二份套餐,好有多一點下麵的肉。

餐後誘他去茶樓門外玩他最愛的扭蛋遊戲,看見我把手上的一百元鈔票都換成了硬幣攤在手裡讓他拿,他不能置信的說:『全部都給了我玩?』

『我上次不是答應過你,要讓你玩個夠的嗎?』大姑媽答應過的,什麼時候黃牛過?太陽的亮光終於在小弟弟的紅通通的臉上出現了。



2010年2月28日 元宵正月十五日                      天晴


按照傳統,今日是圍村的搶花炮日子『姑媽替你見見老師說項去。』小哥哥邀請我們回去看戲。

踏入已經過世的弟弟的屋子,床間還擱著他那仍然套著紅紙的遺像。我輕輕坐在他旁邊的位置上,只覺陰陽永隔,人事全非。

『下屆我們父子三人可以一起參與鄉間十年一次的太平清醮盛事。』言猶在耳,一切都已經是一個無法實現的諾言了。

我把預先疊好的,人家特意給我作彩頭的新年紅包遞給小弟弟:『以前你小的時候的好幾個新年,我自己收到朋友們送的紅包,也都是給你的。』大姑媽愛你們,也知道你們愛大姑媽。這種十多年來自你們小的時候已經互相建立深切的關係,也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小弟弟接過紅包,再去問准了媽媽才肯放到袋裡。

在去看熱鬧的路上,哥哥的小手一直拉著我的不放,儘在訴說這一段日子被補習老師整治的慘況。

『媽媽與姨媽們都中了"密斯(老師)病毒"。』小孩子受了委屈,有冤無處訴的苦況,大姑媽又豈不管?近來的學生在校當眾跳樓的案例也著實令人擔心。

『姑媽跟你面見老師去。』老師並不一定是對的,這道理我懂得。

『不成呀,會遭到報復的。』反過來要勸我息事寧人。處理事情的成熟,已經與成年人在職場上的手法無異了。弟弟呀弟弟,他們已經長大了,您安息吧。

分別之前,小弟弟又與哥哥因為一件小事而起了爭執。

『以後哥哥有欺負你的地方,你先別罵他,可以告訴大姑媽,讓我來處理。』

小兄弟啊,可知道你們的爸爸名字就是『一個和』,那是你們的爸爸的爺爺取的,此中深意,你們都要好好記著呀。

「如果你收到這個訊息呢,便打電話給我吧。」童稚的聲音裡面,有一種期期艾艾的感覺。

是哥哥讓你生氣了?因為上午讓你們用我的電話玩遊戲消耗電池,電話用電不足,終於沒法及時與你通話,也無法在接受到留言之後回覆你,你的心裡會留下不快的情緒嗎?對不起啊,大姑媽的心裡何嘗沒有因此而感到遺憾?

現代科技進步又管什麼用了?我們相距不過一個小時的車程,如今要見面卻是如此的困難。如今,我只能把你的聲音放在我的手機裡作為鈴聲而已。

大澳風情

炒魚肚 - 相依

『別拍照,我又沒有收你錢。』婆婆一邊雙手炒著炒著,一邊毫不留情地說。

『東西都是從批發商買回來的,加工之後使在島上的市集售賣。』伯伯一邊用綠色的油漆掃著掃著那部推貨用的鐵車,一邊溫吞吞地說。

『攤檔上的牌子都寫著沙爆魚肚,這個鍋子裡的就是沙了嗎?』我說。

『那有的事。』謎底揭曉,事實與宣傳原來有距離。

兩個人可以頂著大太陽在家門口幹活的圖畫卻是非常令人感動的。


財記搓麵粉的伯伯

四塊錢一個的茶茶果,燸米糍,居然還可以附送有雞蛋的桑寄生甜湯,不限碗數,只要求客人吃完了自己洗好碗放在桌上。

『早來的人可以吃到一個完整的雞蛋呢。』店主人向客人介紹他的糖水來了。

當我自個兒坐在門口一張椅子啖著軟棉棉的茶果和燸米糍的時候,便看到一位沒有幫襯過的婆婆拉著小推事走過,孰絡地盛了一個水壺的糖水才離開呢。

翻山越嶺吃佛跳牆

『嗨,請問什麼時候去西貢的高流灣吃墨魚丸和墨魚刺身?記得要預頂海胆炒飯呀。』飯還沒吃完,一把聲音從鄰桌傳過來。

『什麼時候行山減肥的活動變成了午間吃佛跳牆的盛宴?』同桌的伙伴叫起上來了。

二年沒見面,朋友們都長胖了。

立法局大樓開放日